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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燕歌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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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小主,就是從前的邢常在從家裏帶來的丫頭。邢常在死後就分去禦膳房當差了。”

這樣的故事似乎越發的有看頭了,錦衣聽得饒有興味:“她站出來做什麽?”

“她站出來指認,說當初邢常在下毒謀害儷憶夫人不成反倒害了賢妃的孩子的事情,是莊貴嬪何氏做的。自家小姐畏罪自裁之後,自己一直沒有膽量說出來,直到今日莊貴嬪又害了另外一個無辜的小主和她肚子裏的皇嗣,這才良心發現主動出來告發。”

錦衣攤手笑笑:“不過是一個罪人的丫鬟罷了,如今刑氏身上的罪名輕易是不可能洗掉的,一個丫鬟這般說辭,倒是沒有那麽強的說服力,莊貴嬪自然是不會認的,太後怎麽說?”

“小主,還沒等太後說什麽呢,這丫頭就說,自己願意以死,來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的,一頭撞在頤寧宮的柱子上,去九泉之下陪她家小姐了。”

曲錦衣用手指一下一下打著案頭的小幾:“荷露,如此一來,太後就算是不信,也堵不住悠悠之口了,是不是?再加上莊貴嬪的為人一貫驕縱不得人心,恐怕這下她的麻煩可要大了,應該是不會有人為她求情的。”

荷露笑靨如花:“小主說的正是,賢妃也在一旁哭得梨花帶雨的,黎良娣也不會輕易作罷,太後一下子把莊貴嬪貶成了莊嬪,再不是祉順宮主位,住到祉順宮的惠德堂去了,位分竟然跟小主一樣了呢。”

聽到這樣的處置結果,曲錦衣還是很觸動的:“其實荷露,你說,這樣的懲罰也不算太重是不是?邢常在不過是只背了一個孩子的命,就被打入冷宮甚至自裁了,可是她呢,兩條生命就這麽沒了,不過是從貴嬪降為嬪而已。看來皇上現在還是不能動何家,有著這樣實力雄厚的母家,什麽時候又恢覆成了貴嬪,甚至更高的位分,也不足為奇。”

“可是小主,上一次莊嬪是降為婕妤,這次直接降為五品恐怕再往回升可是難了,加上經此一事,皇上和太後誰還會對她有好印象呢?不過奴婢倒是覺得,恪貴人倒是個是時務的人。”

聽到荷露說出了一個恪貴人,錦衣暗自覺得陌生,便聽得荷露解釋道:“先頭的就是樂美人。”

“恪貴人,什麽時候成了貴人了?”

“正是今日的事情。樂常在咬破手指寫血書經文,為不幸離去的皇嗣祈福,太後知道了,覺得樂常在是心思純良的人,便又晉了她的位份,從從七品選侍晉為正七品常在了。”

想著樂蘭舒的行徑,曲錦衣又嘆了一口氣:“是啊,原本她是依附著我的,可是如今我遭了難,她自然要想辦法自尋出路了,不然總在娘子的位份上熬著也不是這麽一碼事兒啊。”曲錦衣苦笑,樂蘭舒這種人,能為自己所用固然是好的,只怕她若是離了自己,對自己也是很大的威脅了。只是又能怎麽樣?如果她會傻到等著她解了禁足,那恐怕傻到這種程度的人,她曲錦衣,當初也就不會用了。

“小主,您想什麽呢?”

錦衣突然轉換了話題:“哦,沒什麽,荷露,我總是在床上躺著人也乏了,不如你扶著我到桌案前邊,我寫點東西吧。”

“小主要寫什麽,奴婢去研墨。”

“隨便寫寫。”

曲錦衣的字跡,算不上漂亮也算不上大氣,充其量只能說是清秀而已。輕輕地握著小狼毫的湖筆,筆跡蜿蜒而下: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群燕辭歸鵠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腸。

慊慊思歸戀故鄉,君為淹留寄他方。

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

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是曹丕的《燕歌行》。

寫完,方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荷露也算是個粗通文墨的,看了看箋紙上的字:“小主,您是不是,想皇上了?”

“你懂什麽?你先下去吧,我現在真是嬌貴,站一會兒就覺得腿腳酸麻的,我要上榻休息去了,你下去吧。今兒晚上換了希薔來守夜就是了,你也不能總不合眼。”

“是,奴婢告退。”

這一晚,曲錦衣躺在帳中,又一次的輾轉反側,宮裏面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哪一樁哪一件而難以入眠。

接連不斷的噩夢如潮水一般湧來,有儷憶夫人的哭喊,有皇帝曾經的質疑,也會夢到黎良娣剛剛失去的孩子,一波又一波壓得她仿佛喘不過氣來。

又一場噩夢剛剛結束,曲錦衣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再次醒了過來,她聽到了帳外窸窸窣窣的聲音,想到了自己的上一個不眠之夜,夤夜而來的雲裳。

“是誰?”曲錦衣聽了許久,窸窸窣窣的聲音卻還是沒有停息,卻也沒有進來的意思,不由得硬著頭皮問了一句。

“錦衣,是朕。”

曲錦衣的眼淚剎那間就流了出來,那麽熟悉的聲音,她朝思暮想的聲音,就在帳外。後來知道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都在回味,“錦衣,是朕”這四個字,是她一生中聽過的最動聽的聲音,沒有之一。

“是……是皇上?”

有一次傳來的聲音終於讓她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恩,是朕來了,朕來看你了。”

曲錦衣猛地從床上坐起,撩開帳幔,終於真真實實的看到了那個再熟悉不過卻又有太長時間沒有見到的明黃色的身影,那樣的挺拔,面龐之上棱角分明,方才知道,這終於不是一個夢了。

“皇上,臣妾等您……等的好苦。”

男子點了點頭:“朕知道,朕看到了你擱在桌案上的字,‘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你的情意,朕都懂得。”

錦衣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緊緊抓住皇帝的手:“皇上,臣妾還在禁足之中,您這樣來看臣妾,不會有人說什麽的嗎?”

“沒關系,只有魏臨淵陪朕來的,不會有別的人知道的,你的小宮婢朕已經讓她下去了。朕……朕實在是放心不下你。錦衣,你知道麽,朕又失去了一個孩子,黎良娣的孩子也沒了,是個成了形的男孩兒……誰來告訴朕,朕究竟做錯了什麽?”

錦衣把頭靠在皇帝的肩膀上:“皇上,您沒有做錯什麽,您看,臣妾肚子裏的孩子好好的呢,皇上,您來聽一聽,就可以感覺到孩子的胎音了,是個很健康的孩子。就連唐太醫都說,孩子能長得這樣好,實屬不易呢。”

“是麽?朕來聽一聽……”

片刻之後,皇帝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來上蒼還是眷顧朕的。錦衣你知道麽,當我知道黎良娣的孩子沒了的時候,我的那種惶惶不安超過了任何時候,我真怕你的孩子也沒有,那朕真的就無顏面對列祖列宗,無顏面對天下百姓了。還好,在朕最惶惶然的時候,是你給了朕力量。否則,朕真的覺得是心力交瘁了。”

握著皇帝手的手愈發的緊了:“皇上……不要這樣,臣妾會一直陪著您的,一直會的。”

“‘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你這樣一生一世的陪在朕身邊好不好,朕也不會讓你再落得‘獨守空房,淚下沾衣’的下場。”

這一夜,曲錦衣睡得是懷孕以來,前所未有的安穩的一夜。

皇帝緊緊地擁著她,那種溫度和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她有多久沒有感受到了?盡管天還未亮皇帝就已經起身離開了沈香館,回到乾元宮。但是他臨走的時候輕輕地把她的身體放好,生怕驚醒了還在睡著的她,又輕輕地掖了被角,才轉身離開。

其實曲錦衣已然醒了,只是沒有睜開雙眼。皇帝輕輕而又小心的動作,她都感受到了,她只是靜靜地享受著來自自己愛的人的關心,不想讓這份靜好被世俗驚擾,而後又心滿意足的睡了過去。

黎良娣小產失子的事情終於塵埃落定,何凝妝被貶為莊嬪,而何沸也因為教孫女不善進宮受到了皇帝的斥責。

雖然皇帝為了保全老臣的顏面沒有公開斥責何沸,可年齡上畢竟是有天壤之別的,據目擊的宮婢講,何沸在接受訓斥的時候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的,罷了還請了恩旨,去祉順宮的惠德堂探望莊嬪。至於他對莊嬪說了什麽,沒有人知道,不過宮裏面傳出來的呵斥的聲音,連太監住的地方都可以耳聞,自然也不會是什麽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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